陳詠燊 大叔的品格

「男人應該是怎樣的?」 成長於女人堆的電影編劇陳詠燊(Sunny),回憶少時以為「男性之道」是學像偶像李小龍和或Mark哥般威風就好,直至踏足社會,親歷高低起跌,眼看不少港男,在時代風暴中無奈打轉,活得求其是但搞出大頭佛,才驚覺:一個男人不必活像英雄,大難當前,他沒畏懼到變成「一條蟲」,願意坦然迎向挑戰,已屬難得。

故此Sunny首次執導新片《逆流大叔》,堅拒販賣優痞熟男的幻想,寧願反璞歸真藉戲中四個膽小、氣餒、A字膊的麻甩中佬,某次意外組隊參加龍舟賽,檢視了各自的人生缺失,重新了解和接受自己,獲取自信迎向逆境,勉勵「獅子山下」港男:「擁抱失意、屢敗屢試,才是我們需要的本色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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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性的浪浪:就是要平凡
「搵返自己的世界」是Sunny的創作座右銘。縱然他也欣賞不少經典男人戲,像西片《教父》、港產片《英雄本色》或眾多警匪片講的兩脅插刀、江湖道義,可是自問不相信現實中「有咁多兄弟擋子彈」,所以多年來他筆下的男性形象不算轟烈,像《新紮師妹》「方鍾Sir」到新作《逆》四個男角,甚至平實得帶點市井、縮骨,很人性。

「普遍來說,男人內心都有團火,想為人生做點成就,礙於經濟、資質等限制,事與願違,就變成只能靠把口認叻,用說話換取得不到的尊嚴;友情上,男生也不像女生愛交流細膩心事,除非識於微時親暱一點,否則再熟都略顯隔膜。《逆》中,吳鎮宇、潘燦良兩角是職場同事,偶爾互發短訊問候兩句,但講借錢會縮沙,更遑論互擋子彈。但過癮的是,這不代表大家關係差、心地壞,男人是願意惺惺相惜的人豁出去,像戲內黃德斌婚變哭崩,鎮宇暗戀的胡定欣要嫁人,成條龍舟的兄弟死命陪他們扒去目的地,一切心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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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不拋棄真實的自己
Sunny堅持《逆流大叔》要「忠於本心、直抒胸臆」,曾多番取捨與協調。譬如約十年前他某次到柴灣工作,看到一群男子愉快扒龍舟的畫面,心裡悸動,知道用龍舟講香港故事「未必夠大場面」,還是主動跟師傅馬偉豪商量想將之轉化為劇本;明白多線故事難處理,但想挑戰自我,亦願意反覆嘗試,完成《逆》第一剪給朋友看,反應不如預期理想,他也勇於接納批評,又誠意修剪,不想辜負團隊期望;考慮原片名《萬水千山縱橫》氣勢太磅薄,怕惹來錯誤期望,決定易名《逆流大叔》保持平實;縱使亞洲吹「大叔風」,賣弄型格帥氣大叔或更吸引,但他安於書寫香港底層大叔小品;哪怕合拍片資源較多,但為了維持較高自由度和話語權,他寧可選擇全本土製作,參與亞洲電影投資會(HAF)等平台籌資源,「創作需要適量市場計算,但目的是規劃製作所需,非盲目追逐票房的手段。」

永不拋棄真實的自己,是Sunny處世原則,也是《逆》核心精神。構思到開拍十多年間,民生政局變天,他有感不只「男人」,每個香港人也陷於不同程度的理智危機及情感缺失,「香港人活得自欺。例如,明知玩不起地產商遊戲,還是一窩蜂跳入陷阱;深知應付不到高消費生活,卻天天打卡狂騷食貴飯、去旅行相;人人瘋狂追趕支撐不起的生活形態,卻不肯停下來珍惜眼前所有,讓我心痛城市變成這模樣。」

你聽到自己龍舟的節奏嗎?
Sunny當然知道一部電影不足以改變世界,「不過明知當下社會的『鼓手』亂打鼓,叫人『放下』、『團結』朝同一個方向『和諧』前進,直駛向危險的大灣區……我想趁仍有創作自由,勉勵大家是時候重整方向。」

Sunny強調,「節奏」是《逆》的命題,「寫潦倒大叔們不斷失敗再來,從河道上紛繁雜音中,重新聽見自己的鼓聲,無非想說人生難免迷失,但有一天,只要你願意花點時間思考困局成因,不去著眼跟誰競爭,而是了解自身強弱,欣然接納自我,總能克服心魔,找回失去的『節奏』,這也是為人的氣慨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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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rofile :
陳詠燊 (SUNNY),2000 年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電影電視學院學士課程,主修編劇;2012 年香港嶺南大學中文文學碩士。現為香港電影編劇、導演,並於香港知專設計

學院電影及電視課程擔任全職講師。

Text by 張高翔
Photo courtesy of One Cool Pictures (劇照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