絕代嬌雄 趙震宇

抹上脂粉,他像個柔情似水的女人,一舉手一投足,都散發覑古代美女的氣質,雖是男兒身,但趙震宇裝扮起來,驟眼看比女人更女人。 他年輕時做過搭棚工人,輾轉當過酒廊歌手和舞台劇演員,近年搞美容產品做老闆,有朋友○六年發掘他唱子喉的天份,趙震宇從此不能自拔,「曾聽人說過反串的藝術,只要把假花演得比真花漂亮,就是成功。」 藝術路不易走,已故歌手羅文是他的啟蒙老師,帶他登台走埠,他的唱腔有如羅文翻生一樣。羅文病重期間,他以「一齊做粵劇」哄師父撐下去,師父沒有回應,其實大家心裏有數。 羅文的遺願此刻成為趙震宇的心願,易妝成花旦,傳揚粵劇文化的想法充斥覑他腦袋,「粵劇是活生生、廣東人的生活提煉,是傳揚人生價值觀的工具,怎可以失傳?」他說。 化妝品是世上最神奇的發明,用在趙震宇身上,效果更為明顯。記者見證一個堂堂男子,如何幻化成溫婉的南宋紅鸞郡主,然後以子喉頌出〈鳳閣恩仇未了情〉。 「古代女仔的臉較圓潤,我的輪廓有稜角,要畫得柔一點。」趙震宇說。化妝師在他臉上撲粉,畫上眼眉再印上緋紅胭脂,然後加鼻影、眼影和粗眼線。化妝師一邊畫,趙震宇一邊畀意見,直至他滿意地望覑鏡子笑了。 「跟其他花旦不同,她們的鼻要畫得闊,但我個鼻要收窄,對眼不能畫得太尖,否則好似狐狸,個樣好奸。」他的臉像畫簿被修飾過後,便開始貼上「片子」和「的絮」,把他突出的腮骨遮蓋,再配上不同飾物分散視線,每一步驟也是他變身成美女的幌子。 「表演講求聲色藝,如果前兩者都不過關,無人會欣賞到你的藝。」化完妝,再穿上戲服,他即時融入女性的形態;穿過了虎度門,開腔已成為一名柔弱女子。 男花旦 「○六年陪朋友唱粵曲,他們說我很有旦的感覺。」當時的他對粵劇一竅不通,只聽過〈帝女花〉和〈鳳閣恩仇未了情〉,「十幾個男仔去唱K無女仔,他們叫我填補女聲,哼出來讀出來也好。」 第一次做女角草草了事,豈料一星期後,他現在的粵劇拍檔兼舊同學鄧惠江帶了大堆CD找他,「他說下次都要我唱,叫我聽定先。」他原本對粵劇無興趣,但一聽到任劍輝、白雪仙和鳳凰女的演出,就被吸引了,「是世界級製作,聽聲就好似睇到畫面一樣。」 他把二百多隻碟聽完,第二次去唱,雖然只用男聲演繹,但朋友已覺得他唱出花旦的感覺,「第一個反應是『大吉(利是)』,可能我做慣戲,見到畫面是女人,她很悲我就很悲,入鰦角色,聲音也變軟了。」 既然有天份,朋友建議他練子喉,當時他才嘗試了解粵劇,原來男花旦在中國消失了五十年,「做男花旦如果夠驚艷,能引起別人興趣,可能會吸納到年輕觀眾欣賞。」自此他每天曲不離口,用〈再世紅梅記〉練嗓子,又自創在水裏練習做手,「利用水的阻力,令動作更慢更溫柔。」 要自創,皆因像他這樣半途出家,拜師有困難,「五十幾歲人,骨頭都打鼓了,要學戲的話由學徒做起,無咁多時間。」於是他花了兩年籌備自己的戲班,名正言順地偷師。 「做投資者兼演員,便可睇晒導演和演員點做,然後夜晚回去練習,每天都在偷師。」○六年,他第一次在廣州搞粵劇演唱會,把自己定位為男花旦,並錄製唱片。「所謂隔行如隔山,每個行業都有其獨特性,外行人睇根本不明白,等於畀你入去放保險箱的地方,你只看到保險箱的門,看不到裏面藏著甚麼。」他灌錄唱片,其實是用來找班底,並非鬧著玩。 在朋友穿針引線下,他找來內地第一代刀馬旦陳少梅做編導,「她最初不肯收我做徒弟,驚我玩玩吓,不知幾時放棄。」但他一○年起班金朝陽粵劇團,與廣州市紅豆粵劇團合作,幾年間公演了五個劇目,每次他投資逾二百萬元製作,包括本周末在新光戲院的演出。 「我雖是行外人,但等於老闆不需要識晒所有0野,最重要是找到適合的人幫手。我很尊重他們,粵劇謝幕從不會邀請編導等幕後人員出來,但我會,是要尊重人家的藝術成果。」 粵劇拜師不成,但趙震宇有位更廣為人知的師父——羅文,二人結緣於八二年,趙參與羅文和汪明荃主演的音樂劇《白蛇傳》,「他教我好多東西,影響很大。 羅文 「十三歲時,屋企無錢給我唸書,中三就跟老竇去搭棚。」家住大磡村,他讀書時已甚有表演慾,每年參加學校歌唱比賽都攞獎。七八年,他行經女人街一間餐廳,見到招聘歌手的告示,決定膽粗粗一試,「羅文的歌全部識唱,唱酒廊時每晚必唱〈小李飛刀〉、〈親情〉和〈圓月彎刀〉。」 當時他日間搭棚,夜晚唱歌,見《白蛇傳》登報聘請舞蹈演員,他又去試,「受訓九個月,學唱歌、打觔斗、跳鼓舞,在利舞臺做了三十多場,造就了我們這班蛇仔蛇女。」 完騷後,羅文搞世界巡迴演唱會,帶了六個演員去做和聲及舞蹈員,他是其中之一,「他唱歌時我們在旁伴舞,羅文換衫我就上台唱,他每次去到一個地方要重新set№,那大半年接觸了很多舞台知識。」 出埠期間,他恍如貼身保母照顧羅文,每天負責叫他起床,沖一杯維他命C飲品給他做早餐,「他夜晚飲酒,要用來醒酒。」在後台,他又幫羅文整理歌衫,「一腳踢好辛苦,但不是一般徒弟,朝夕相對大半年,感覺他既是哥哥,也是爸爸。」 巡迴演唱落幕後,趙震宇為前途迷茫,「繼續去酒廊唱歌,還是返去搭棚0架」惆悵之際,羅文把他引薦到新開張的金麗華酒廊做歌手,最令他感動的是,羅文知他沒錢裝身,而兩人的身形幾乎一模一樣,於是把一大堆舊歌衫送給他,「他叫我上屋企,廳裏放滿衫,他口裏說全部不要,叫我處理,但其實是送給我,連紅白藍膠袋都準備好。」 八八年,他加入香港話劇團做全職演員,獲選為改編自美國百老匯歌劇《歌廳》的一角,「站在一線位置,大大小小角色都做過,但最大致命傷是不夠五呎七吋,做不到高大威猛的角色。」 做了六年話劇,他已年過三十,「二十多歲仲可以追夢,但將來點呢?劇團總監坦言我很難再有突破,過幾年有更多新人,可能要退居二線。」九一年他決定離開,跑到意大利和瑞士讀美容,取得全科美容治療師資格,並成立公司與外國研發和生產護膚產品。 沉澱 由於他的體形和聲線跟羅文有九成相似,九七年有深圳唱片公司跟他簽約,偶爾重唱羅文的經典金曲,也有自己的專輯,「○二年羅文病重,每年生日我都會跟他見面,送他鹹蛋超人金吊墜,那年也一樣。」 趙震宇仍清楚記得,患了肝癌的羅文已瘦得不似人形,「眼皮收緊了,眼珠吊晒出來。」他問羅文有甚麼生日願望,「他說好想做一台好的粵劇,我答等你好番一齊做啦,他沒有回應,其實大家都心裏有數。」說罷,他低頭默然了近半分鐘,「之後再沒見過他。」 師父離世,趙震宇仍舊走覑他半歌手、半生意人的路,但師傅教他要重視舞台效果,如何演繹皇者風範,他銘記至今,並用於粵劇之上,「所有№就好像是前半生的沉澱,做歌手、演員到美容,綜合了各種素質,對今天做男花旦很有幫助。做美容,令我好清楚女仔怎樣才叫靚。」 粵劇舞台上的他,大男人做蘭花手,難免招來話柄。「第一年,不但畀人話我係基,雙性戀、孌童癖都有人講。」原來他○七年搞過兒童粵曲團招募,竟換來了孌童的傳聞。 「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,非常清楚自己在做甚麼。粵劇是廣東的瑰寶,你肯細心睇就知道有意思,劇中好人有好報,壞人自有惡果,全是道德和人生價值觀。希望以男花旦的身份承傳下去,今天少鰦人講我的性取向,取而代之是趙震宇下個角色會有幾靚。」好奇也好,欣賞也好,對於能勾起部分觀眾對粵劇的興趣,趙震宇流露出溫婉的笑臉。 除了練嗓子,功架亦非常重要,「以前的女仔比較含蓄,喜怒哀樂都用水袖表達,是反映情緒的工具,但因為這只是一塊布,好輕,要用陰力、手腕力控制。」 換上男花旦裝扮,趙震宇如「上了身」一樣,步履變得輕盈緩慢,眼神流露?溫柔,「我不是扮女人,是扮演一個女性形象的意境,這就是藝術了。」他說。 年輕時趙震宇經常要跳舞,身形十分健碩。有次與羅文遊船河,朋友要羅文唱〈激光中〉,他在旁邊伴舞。 他天生手指修長,但因為搭棚弄得骨節變大,上台演花旦,他要搽護手霜和塗指甲油補救。 一般人覺得粵劇老土,但他指這是廣東人生活的提煉,裏面充滿?正確的價值觀,希望自己男花旦的身份可引來觀眾關注和興趣。 「阿雲」的暱稱 趙震宇能踏上舞台,羅文可說是最大功臣,他們以師父、學生相稱,原來私底下,羅文叫他做「阿雲」。 「八三年,有個IQ博士溜冰騷在紅館演出,三個卡通人物穿起公仔衫,小雲是唯一的女性,Roman驚小雲被博懵,於是叫我做,從此他就叫我阿雲。」結果如羅文所料,戴覑小雲頭盔的趙震宇走到觀眾席握手時,一個男人一手抓落他胸前,「戴住頭盔無得出聲,真是激氣呢!」他笑說。 八三年,在紅館「IQ博士溜冰表演」中擔任小雲一角,因而得到「阿雲」的暱稱。 他曾出過三張流行曲的專輯,第一張《這就是愛》收錄〈濤聲依舊〉一曲,後來被內地歌手毛寧翻唱,紅遍大江南北,卻紅不了這個原唱者。 他(左)曾是香港話劇團的一線演員,擔任大型百老匯歌舞劇《歌廳》的司儀一角,要塗白臉,扮鬼扮馬,以中性打扮示人。 為準備本周末的演出,趙震宇領班的劇團上周於廣州市紅豆粵劇團的練習場綵排,場地加樂師鑼鼓,每天原來要花費逾萬元,整個製作他共投資了逾二百萬元。 八十年代,趙震宇(左後)跟隨羅文走埠,做和聲兼舞蹈員,感情深厚。 粵劇在香港是小眾娛樂,在香港要找場地綵排十分困難,加上樂師都是內地人,排戲期間他要在香港廣州兩地奔走。 師父羅文怕他無錢置裝,當年送了很多歌衫給他,他手中的珠片西裝,羅文著他要小心保存,「這是他第一次上台表演時穿過的,送給我,意義何其重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