末日算甚麼 陳雲海

本周五,你打算怎樣過?根據瑪雅預言,這是世界終結的一天。「末日是被吹捧出來的,說瑪雅日曆停在這天就是末日,我覺得是穿鑿附會。」由雲海解說這個全城熱話,有種莫名的權威。雲海是真名,他姓陳,既是電台節目主持,亦是旅行者、探險家,對UFO、靈異事件、宗教謎團等相當熟悉,可以把鮮為人知的個案背誦如流,並喜歡分享他到世界各地墳場「旅遊」的經歷。外界以為他「語不驚人誓不休」,但其實他沉醉於探求真相,遇上社會不平事,會向政府部門、公營機構等打爛沙盆問到篤,「我性格很反建制、反系統,討厭官僚,覺得所有規矩都是人訂的,不合理就應該修正。」 他的人生不跟「規矩」而行,原本唸社工系卻中途跳船,後來以專欄作家和電台主持身份在社會打滾,「我信命,跟隨自己相信的東西,去做些外間覺得不make sense的行為,但我得到快樂。」隨心而行,所以他不擔心末日,「與其擔心末日,不如擔心第三次世界大戰,不如着眼於自己的大限,努力爭取理想好過啦。」 記者跟雲海到鑽石山富山墳場,在他眼中到處都是故事,「這裏最特別之處,是摩門教以前用這山頭的溪水做浸禮。」拾級而上,經過密密麻麻的墳墓,他每行幾步就停下來,仔細觀察墳墓的特色。 「以前的墓頭是用麻石做,兩邊有浮雕,後來都改用大理石」、「這位先人來自順德杜村,以前寫得好仔細」、「咦,這種義塚我都未見過!」他邊看邊說。接近黃昏,野狗開始出沒,雲海早有準備帶來長雨傘趕狗,「好鍾意睇墳場,是文化的承傳。」不同墓碑的建造方式、物料、方位、碑上的文字等等,他也視之為文化寶藏,「可以研究到早期由大陸移民或偷渡來港的人,來自哪省份、哪姓氏的人最多等,是很重要的紀錄。」 參觀墳場是他的獨特興趣,別人去旅行睇古蹟、看風景或購物,他卻到訪墳場,「去年底我去了伊拉克最大的墳場,有一、二百年前的古墓群,葬了第一、二次大戰和兩伊戰爭的死者,大部分是美軍炸伊拉克時被炸死的平民,墓穴形狀如一間屋仔,有齊媽媽和BB仔的相。」 人們對墳場避之則吉,他卻喜歡在此追尋歷史,「巴基斯坦有個古墓群好似千層糕咁,無文字、無相片,當地人說傳聞是兩大家族因為摩擦械鬥,差不多死光,一個家庭?成一座千層糕,警惕後人不要因家族情仇而做出這些事。」 怪行 在墳場逗留兩個多小時,一般人恨不得快點離開,他卻愈看愈有興致。「阿媽都覺得我怪怪哋,通常一、兩歲細路聽到行雷閃電會驚會喊,但我會睩大對眼笑,仲爬去窗口睇。」 他生於頗富裕的家庭,家住尖沙咀,年幼時有媽姐服侍,一家三代做古董生意。他有兩個哥哥,都較他正常得多,「所以我覺得是天生的,亦可能只有我遺傳了媽媽和外婆的癲嘢。文革時期,香港人連羅湖橋都唔敢過,但媽媽和外婆依舊到河北、北京探親和買古董。」當年所有華僑回鄉都要到公安局登記,離開後必然被特工跟蹤監視。 「有次她們見特工是新人,竟然癲到整蠱他。」她們每到一間舖頭,特工都要隨後入內打探,於是二人決定街上四十多間舖全部入晒,「還要是極速,望住個特工跑來跑去,最後她們更在分岔口分道揚鑣,嚇傻了特工,她們卻笑翻了。」 有兩個如此調皮的長輩,雲海也是古靈精怪的,在聖約瑟英文小學唸書時已開始到處冒險,勇闖學校附近的啟德難民營和九龍城寨,「當年新聞成日講越南難民,有朝早從營地後面一幅爛牆爬入去影相,再施施然從正門走出來。」 難民營雖沒有大驚喜,只看到如徙置區一樣的房子,但這種挑戰規限的感覺叫他回味不已。「好多嘢想知想探求,唔想有界限,是完全不守規矩、不怕前輩和高層的人。」不畏強權、據理力爭是雲海的拿手好戲,中學已初試啼聲,反對公開試制度,「生物科考解剖,要學生用水或哥羅芳浸死老鼠,再釘上板解剖,完全不合人道主義。」他試過寫信、打電話到考試及評核局投訴,但當局不受理。 耐性 爭取了一整年不得要領,到考試那天,他明知不遵守規矩的後果是不及格,索性缺席。「為何為了攞分而隊冧一條生命?不想認同這道德標準咁低的考試,以得到將來的成就、金錢和利益。」他的代價是不能升大學,轉而讀樹仁學院的社會學及社工系,「喜歡面對社會、面對人。」惟讀完兩年基礎課程後,卻不獲社工系取錄,只能選修社會學,「決定停學一年,直接去做前線工作。」 他在聖雅各福群會覓得福利工作者一職,上門替弱智人士檢視家居需要,「有個輕度弱智及痙攣的個案在大坑勵德邨,要坐輪椅,屋邨正在維修,曾向工人反映應把部分樓梯改建成斜路,卻被拒絕。 「好氣餒,讀書時理想大過天,但見到政策和福利措施如何不配合,真的很『有趣』。」他辭去了工作,連社會學課程都放棄,改在報章寫專欄,後來在電台和電視台做主持。 「最頂唔順公職人員的錯誤表述,市民畀錢養這班人,你們可以向公眾講大話?真的接受不到。」兩年前,九龍站上蓋、正在興建的ICC電梯意外,六名工人死亡,雲海在電視上看到勞工處指事發前已多次檢控承辦商,卻拿不出證據,促使他鍥而不捨追尋真相。 「我是政府熱線1823的常客,要求政府公開檢控檔案。」當局最初以須召開死因聆訊為由拒絕,雲海等了半年,聆訊完結後繼續打電話追問,「最初一星期打一次,後來三天,之後日日都打去問,最長的紀錄是追了十年,不要小看我的耐性和毅力。」又試過某大集團出產的果汁系列,他看完食物標籤後發現全是調味劑,沒有一滴果汁,雲海又施展奪命追魂call,「我要他們道歉,因為他們呃咗我,存心欺騙市民。」結果那些果汁在幾個月後消失了。 「十年後,認識了當時一個員工,說公司因為收到纏擾式投訴指那是假果汁,頂唔順把十幾名果汁團隊的同事辭掉,我心裏暗喜,原來投訴是有用的。」他笑說。 怕什麼 旁人或許覺得這些投訴無聊,只是雞毛蒜皮的事,但雲海一旦有興趣了解和追查,他便會打爛沙盆問到篤,這種性格亦令他成為UFO、靈異事件、宗教謎團等古靈精怪事的「百科全書」,「我沉迷於搜查資料,小時候從來都唔玩玩具,你畀本書或雜誌我就得,總之是資料性的東西就可以。」 他形容自己成長於「愛登士家庭」,父親是親共人士,母親卻傾美國;由於父親的關係,他中學時會接受國務院邀請到內地與省長、市長食飯,亦去過河北石家庄軍營參觀,但另一邊廂,家人又會大肆慶祝西方節日,早、午餐只吃西餐,晚上才食中菜。「左派和右派人士有很多衝突,但我相信這世界沒有絕對,有很多可能性。」可能性當然包括他追查種種古靈精怪事。為了追尋UFO真相,他在九八年曾到美國羅茲威爾和神秘的「Area 51」探秘。幾年前,他亦在「魔警」徐步高案發生後,到事發的尖沙咀廣東道行人隧道,躺在徐伏屍的位置思考他如何開槍,而最經常發生的則是到鬼屋「搵鬼」。 「人死咗就是靈體,我想知道死後世界係點、想搵辦法同靈體溝通,睇吓他們是否存在。」大部分人怕鬼怕死,愛冒險的他卻無有怕,「人始終恐怖過鬼,鬼可以控制你甚麼?他們很直接,報仇就報仇,報恩就報恩,最多咪畀鬼『鍊』,但人可以開槍殺你,陷害、誣蔑或出賣你。」 他不怕鬼神,也不怕危險,「有人說我經常去有戰亂的地方,不怕危險?我信命運,如果真係要出事,無辦法阻止,可能我去伊拉克無事,但在香港行行吓街被車撞死呢,點解要驚?總之做到簽證我就會去。」 他已計劃明年到訪戰亂之地車臣,「人生是不能掌握的,無人知自己會不會明天就過身,與其擔心世界末日,不如擔心社會和政治環境、第三次世界大戰、自己的人生限期,努力爭取理想好過啦。」雲海說。 上周末,他搞了三場以世界末日為主題的迷你講座,全場爆滿。 無論是否有世界末日,人終須一死,雲海說沒有足夠證據證明二○一二年就是末日,但這個城中熱話也有好處,警惕世人死前有何重要事要做。 自從小時候買了第一本UFO書,雲海便對這個課題非常沉迷,九八年曾與香港飛碟學會會長阿Moon到羅茲威爾「朝聖」。 屋企經營古董店,每天在舖頭對着陪葬品、染血的玉器、頭骨等,雲海只視作藝術品或藝品看待,不覺恐怖,並曾與兄長一同穿古董服扮皇帝。 他曾到七十個國家遊歷,戰亂之地如伊拉克、盛傳有很多日軍和美軍陣亡的帛琉島他都留下足?,圖為幾年前他到埃及參觀南部神廟。 雲海口才了得,擅於繪形繪聲地把見過、聽過的事和資料敍述出來,每次見面他總是滔滔不絕,是個天生的廣播人。 本月初,他主持香港國際UFO議會的會議,無論是鬼神還是外星人,雲海都希望有機會遇上和找方法溝通,「見到某些電視節目主持去搵鬼,一搵到就話走,咁你搵嚟做乜?」 父親是親共人士,一家人經常獲邀到內地會見官員,八八年曾到訪河北石家庄,與訓練中的解放軍合照。 去年九月,他到訪北伊拉克庫爾德斯坦,蘇萊曼尼亞昔日侯賽因的情報大樓。「我信命,要是去這些別人認為危險的地方有事,我無法阻止,留在香港也不見得很安全。」 雲海專門研究古靈精怪的事物,不少人覺得他是個怪人,但他不乏支持者,本月初在UFO議會的會場內被大批「粉絲」包圍,討論某電視台的紀錄片有否造假。 雲海喜歡尋幽探秘,「我都算幾幸福,從來不需要為生活擔憂,八十年代每星期有幾百元零用錢,我不喜歡買名牌,但會用好多錢去旅行。」 撰文:黎頴然︱攝影:晉平安、陸羽勝 設計:陳承峰